被遗忘的历史——探访江西省萍乡市安源抗日将士墓葬群

作者：甘仲国

 2014年6月12日晚上，民革江西省萍乡市委会办公室打电话来，邀请我去萍乡市安源区张家湾探访近期发现的抗日将士墓地。我很感兴趣。13日一早便赶往萍乡，和省市民革的几位同志乘车来到安源。

当我们来到张家湾灯盏窝时，公路已到尽头。我们只得弃车步行。沿着一条山路向上走，不久，来到一个长满荆棘和树木的山包上。抬眼四望，只见这山包上到处是坟墓。只不过坟墓有新有旧，有大有小。那些又新又大的坟墓前都竖着高大的墓碑，上面赫然刻着“故显考某某老大人之墓”或“故显妣某某老孺人之墓”等字样。显然，这是当地人新修的坟。

这些既新且大的坟墓旁边，散落着二十多座不像样的坟墓。这些坟墓大都已经塌陷，上面长满了野草。但坟墓与坟墓之间，还依稀可见浅显的界沟。最显眼的标志，是每座坟墓前都竖着一块石墓碑。经过几十年风雨的侵蚀和剥离，这些墓碑有的已经断裂。有的虽未断裂，但上面的字迹已模糊得不可辩认。有的墓碑却保存完好，不但碑石完整无损，而且碑上的字清清楚楚。如“陆军三十六师二一二团一连一等兵王有有之墓”“陆军六预师二一团八连一等兵冯云之墓”……有的旁边刻有小字，表示籍贯。如冯云，“广东人”。左边都刻着下葬时间：“中华民国二十七年x月x日伤亡”。可看清楚姓名的墓碑有二十二块，看不清的有五六块。

    从立墓碑的时间上看，这些国军将士大都牺牲在民国27年（1938年）6月至11月之间。我们知道，武汉会战是从1938年6月11日开始，日军投入30余万兵力，国军投入近百万部队。经过四个多月大小数十场战斗，在歼灭10万余日军后，国军于10月25日主动撤离。但国军也死伤20多万。这场大战从长江沿线展开，扩及到大别山麓、江西北方数县及武汉近郊，纵横数千里。会战时间之长、参战兵力之多、战场规模之大，是八年抗战期间任何一次会战所不能比的，也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大规模的战役之一。因此，1938年9月29日，时任中共中央主席的毛泽东曾致电蒋介石：“恩来诸同志回延安称述先生盛德，敬佩无余。先生领导全民族进行空前伟大的民族革命战争，凡我国人无不崇仰。”毛泽东称赞蒋介石“领导全民族进行空前伟大的民族革命战争”，就是指淞沪会战、南京会战、台儿庄会战和武汉会战等一系列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役。

    当时的武汉会战虽歼灭了敌人的部分主力，但国军将士也伤亡惨重。一场大战下来，部队必须进行休整。伤病员要治疗，减员要补充。到那些地方去休整？萍乡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之一。那时萍乡属于后方，相对比较安全。萍乡还有一所当时医疗设备比较先进的、医治力量比较雄厚的医院——汉冶萍医院（现萍矿医院的前身）。更重要的是，安源人民具有较高的革命觉悟高和爱国热情。到这里来进行休整和补充兵员，是最理想不过的了。所以，当时国民政府就将武汉会战中的部分伤病员送到了安源。

    为了证实这一推断，我们走访了当地的老人。当地的老人说：“那时火车经常拉国军来。医院里住满了伤员。可能是麻药不够用，手术时伤兵们的痛哭声、嚎叫声不断。我们听了心心里都非常难过。治好了的要归队重返前线。治不好的便用几块木板盛着，抬到山上埋葬。”老人指着张家湾那连绵的山林，说：“灯盏窝保存着的二十多座坟墓，只是很小的一部分。当时这里的山坡上到处都埋葬着国军的尸体。有些团长营长连长死了，也埋在这些山陂上。国民政府时期，此地还立过一座“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，后来毁于文革期间，墓地有的推成平地，建成了工厂，有的成了煤场。”随着老人的手指望去，那些山坡上果然建有数座工厂或煤场。安源山到底埋葬了多少抗日将士，已无法统计了。

    为证实这些伤兵的来源，我们还查找了资料。资料显示，1938年秋冬，参加武汉会战的部分国军确实到萍乡休整过。

    其实，从墓地里埋葬的人员分析，也可证实这些国军将士是从武汉会战中撤退下的。请看如下一块墓碑：“九江县政府人民自卫队中士余大鹏之墓”，逝世时间是民国二十七年十月九日。九江县政府的自卫队战士为什么会埋葬在这里？答案只有一个：那就是九江的地方部队协助国军参加了武汉会战。武汉会战的中的著名战例“万家岭战役”就发生在九江县的丛山峻岭之中，薛岳指挥国军歼灭了日军一0六师团近万人。如果没有地方部队的支持，很难想象会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。两军交战，国军的伤亡很大。“九江县政府人民自卫队”的余大鸭，负伤后被一起送到萍乡来医治，就顺理成章了。

    由此看来，安源张家湾埋葬的国军将士，属于武汉会战中的伤病员是没有疑问了。换言之，这些坟墓中埋藏的，就是抗日将士的忠骨了。

从墓碑上的可辨字迹看，这些抗日将士分别属于陆军第36师、51师、59师、60师、98师、141师、预师、独立36旅、宪兵第八团、九江县人民自卫队等到十多家战斗部队；是云南、四川、贵州、江西、河南、河北、安徽、甘肃、湖北、广东、广西等十多个省的好儿郎。为了保家卫国，他们背井离乡、抛妻别子，参加武汉大会战，不幸负伤。来到安源的医院里，本想得到救治，没想到不治身亡。受当时条件限制，政府不可能将他们的遗体送还各自的家乡。于是，这些抗日将士的那把骨头留在了安源的丛山峻岭之中。时至今日，他们的亲人可能还不知道他们的下落。逢年过节，无人祭扫。他们成了孤魂野鬼，静静地躺在这里，过了半个多世纪。我们衷心期望，它什么时候也能像“安源工人运动纪念馆”那样让人瞻仰。愚以为，学习抗日英烈那种为这国家民族的安危而奋不顾身的爱国主义精神，是什么时候都应该重视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