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寸山河一寸血（上）——回忆抗日战争中的两次战斗

作者：朱汝辉（口述）

我1923年出生于江西省萍乡县的青山镇温盘村。15岁时（1938年）即考入黄埔2分校，成为第17期21总队第4分队步科最年轻的学生。1941年毕业后分到49军105师直属大队任小队长。直属大队兵力相当于一个团，有一千多人，各中队、小队都装备有轻重机枪和数量不等的火炮。除此之外，大队部还拥有一个火炮营，装备有几十门各类型火炮。一般新分来的士官很难进直属大队任职。但师长王铁汉见我18岁就成了黄埔毕业的军官，而且谈吐不俗，机警过人，很是器重，破格将我分进直属大队。这年10月，49军的军长调走，王铁汉升任49军军长。不久，我被提升为中尉，任副中队长。

仙霞岭上拒敌

1941年12月，太平洋战争爆发，中美两国宣布共同对日作战。1942年4月18日，美军16架b—52型轰炸机从太平洋上的航空母舰上起飞，轰炸了日本东京、横滨、名古屋、神户等城市，然后飞往我国浙江的空军基地降落。日本本土第一次遭美军战机轰炸，朝野震惊。为此，日本大本营决定要摧毁浙江、江西境内的衢州、丽水、上饶等美军空军基地，中国战区要保卫这些空军其地，于是，浙赣会战爆发。

5月15日，日军纠集9个师团含陆海空三军约10余万兵力，从浙江的奉化、上虞等地出发，沿浙赣线向西南方向扑来。蒋介石调11个军30余万人，计划以衢州为中心，形成合围之势，准备歼灭来犯之敌。49军奉命赶赴衢州南面的仙霞岭一线布防。24日，日寇攻入金华、兰溪一带，遭到国军顽强抵抗。28日，国军在兰溪设伏，歼敌1000多，敌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与四名幕僚陷入地雷阵，也被击毙。但日军发狂似的，仍大举向衢州进犯。6月6日，日寇攻入衢州，双方展开拉锯战，逐一争夺街道。6月7日衢州沦陷。国军16师46团上至团长下至士兵除少数逃出外，大部分壮烈牺牲。日军占据衢州，摧毁衢州机场之后，稍事休整，又向仙霞岭一带攻来，妄图越过仙霞岭，去捣毁丽水机场。

仙霞岭横在衢州、丽水之间，是49军的防区。王铁汉命令105师在仙霞岭一带筑构三道防线。第一道防线设在莲花山一带，守备部队为312团。第二道防线设在仙霞关北口的公路两侧高地，守备部队为314、315团的各一个营。第三道防线设在仙霞关顶峰公路两侧，构成据点式阵地，守备部队为315团两个营。我所在的师部直属大队为机动部队。随时准备接应最危险的地方。

8月1日凌晨，日军攻入莲花山，遭到一线守军的顽强抵抗。于是日军以密集的炮火轰击阵地，紧接着步兵冲锋。我军奋勇迎敌，与日寇拼杀。但大量日军涌来，战至傍晚，312团伤亡过半，只好撤到仙霞关主峰以南，去修筑第四道防线。

8月2日，日军4000多人攻击二线阵阵，我军顽强抵抗，日军不能前进一步。8月3日，日军集中几十门火炮向二线阵地轰击，阵地上烟雾冲天，弹片如雨。但我军将士已躲藏在掩体中。当日军步兵接近时，我军以密集火力袭击，日军伤亡惨重，败下阵去。8月5日，敌军先出动飞机侦察我军守备情况，然后指示炮兵轰击阵地和掩体，同时又出动四架轰炸机疯狂轰炸掩体。我军战士暴露在敌人的枪弹面前，真是尸横遍野，血流成河。战斗至深夜，不得不放弃二线阵地。8月6日，日军在飞机、大炮的掩护下，攻击第三道防线。团指挥所被日军飞机炸毁。日本鬼子漫山遍野冲了上来，我军将士抖落身上的泥土，揣起枪来与日本鬼子展开白刃战。一时间杀声、枪声、炮声震天动地。

在这情况万分危急的时刻，师部下令直属大队出击。我们早已憋了一肚子火，听到作战命令下达，我们立即分成三路向日本鬼子扑去。这时敌我双方早已交织在一起，日军的飞机和火炮停止了轰炸。他们在等待前线胜利的消息。他们哪里知道我们这支武器精良的生力军杀了出来？我们冲入阵地时，见单个鬼子就杀，见成片敌人就用机枪扫射。当我举着匣子枪向一个鬼子射击时，不知从哪里射来一颗子弹，正中我的手掌，鲜血泉涌。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，枪掉在地上。我抬眼一望，原来是一个倒在地上还没有断气的鬼子打来的。我正要跨步上前结果他时，我的卫兵赶来，一刀送他上了西天。卫兵见我负伤，要扶我下火线。我将他推开，大声说：“快去打鬼子！”于是我扯出绷带将手掌包扎一下，又投入追杀鬼子的战斗。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拼杀，终于歼灭了冲上山头的鬼子。剩余的鬼子见大势已去，只好撤下山去，阵地终于保全下来，但整个阵地到处都是尸体。

8月7日上午6时许，日寇的四架飞机又开始轰炸我方阵地。阵地上烟雾弥漫。战士们伏在掩体中，突然闻到一股剌鼻的气味。原来灭绝人性的日本鬼子施放毒气弹！我军将士没有料到鬼子会来这一手，顿时一片片倒在阵地上。敌军趁机攻入仙霞山顶峰。但我军仍据守左右两翼阵地，与第四道防线形式凹形阵地，敌我双方进入胶着状态。为保第三道防线不被攻破，我们直属大队又投入战斗。见援兵来到，315团一位营长端着机枪吼叫着跨出工事扫射敌人，战士受到鼓舞，一齐跃出掩体向敌人冲杀。鬼子倒下一大片。这营长乘胜追击，不幸中弹，壮烈牺牲。于是阵地上响起一片复仇的喊杀声。我军趁机收复仙霞岭主峰阵地。

从8月1日到8月22日，我105师占据有利地势，击退了敌军上百次进攻，坚守住第三道防线，使敌人始终不能越过仙霞岭一步。换言之，仙霞岭三道防线，是我数千国军战士用血肉之躯筑成。

这一时期，其他几路国军纷纷向衢州方向攻来。见时机成熟，8月23日，王铁汉军长命令105师从正面发起反攻，49军的其他两个师从侧面包抄进攻。我直属大队携带轻、重机枪和火炮攻在前面。我发现前面山包下有日军指挥所，便命令用迫击炮轰击。炮弹呼啸而去，命中目标。那儿顿时升起几股巨大的火柱和浓烟。指挥所被摧毁，日军大败。我军穷追不舍，沿途上余、大溪滩、大陈乡等地农民举着锄头、大刀、铁棒等也加入到追击的行列。日军溃不成军，只好退出衢州。于是几路国军会师衢州长城下，105师趁机收复衢州。

事后听说，在收复衢州的战役中，我直属大队炮轰日军指挥所，将一日军的旅团长击伤。战后总结仙霞岭战役的功过时，因我能带领部队英勇作战，且受伤不下火线，被军部通报嘉奖，同时提升为上尉中队长。（待续）